☆、第1章
正伏天,外面得火也似,小茶铺里没风,凉快也就有限。许欢坐得久了,罗袍背后汗湿了片,他端起茶碗喝了两,只觉这样劣茶简直不值得他尊,不由得对对面桌上那个喋喋不休穷书更多了分抱怨。
“这么着总不个事儿。”他身边崔成秀养尊处优久了,更不耐,身布衣被汗浸了个透,胖脸上汗珠直淌,从茶铺伙计手里接过浸了井水毛巾没头没脑了阵,压着公鸭嗓和许欢商量,“天日头,京里闹也多,不怕这个江南土包子不动心,咱们随便寻上处,拣个凉开阔界,既让他们看了闹,也不耽误论文,小爷也不会怪罪。”
“报国寺承恩寺都有晒经道场,”许欢想了想,又摇头,“可这个书呆子都不尊佛重道人,只怕引不动。”
“许人怎么忘了,”崔成秀双细眼睛眨了眨,“城北护城河边上,京营外象房和御马监不要浴象驯象嘛!福庆楼就在护城河对面,雅座又敞亮又凉快,酒菜都做得精细,冰碗子还京里头份儿——多合适方啊!”
许欢怔了怔,并不接话,崔成秀见他犹豫,也有发急,压着声音又道:“咱们说,坏了小爷,回去可不交待。我知道人顾虑,御马监有对母子象,等小爷到了福庆楼,就让象奴悄悄领小象回去,母象必定引着象群跟着走,左右半个时辰便都进了象房,又有上直卫弟兄们护持着,还能什么事?”
“总管说。”许欢朝门使了个眼,示意自己小厮早早去报信,起身到对面桌边,在遂王耳边禀报了句,果然遂王想了想便站起身来,团团拱了拱手:“相逢就有缘,我做主在福庆楼摆了桌席面,位不会不赏脸吧?”说着又朗声,向着手座位上少女道,“小十,咱们姐妹难得遇到个知己,总得尽尽主之谊才。”
在这些人世故方面,皇帝贯肯听遂王话,此刻便应声落落方站起来头:“阿姐说,这些日子多有叨扰,日便我还席。”
个赴女科娘子谦逊了番,最终还年少脸嫩推辞不过,只得头告罪,头收拾了笔墨,与皇帝同上了许欢雇来骡车。
“师傅,”崔成秀徒弟自小茶铺里会帐来,眼见行人已逶迤走远,赶紧替他牵了灰驴过来,“这些个娘子小气得紧,半个时辰又说又讲,也不肯银子换茶,我看那茶碗里头茶都冲没了,老话说得,江南铁算盘,真至死不改,遇上咱们小爷这么慷慨厚道人,福庆楼席面,她们吃回,就还十回也够不上呀!”
崔成秀正了正头上遮阳帽,翻身上了驴背,只“嘿”了声:“别说这顿饭,就这路,上直卫游击赶车,御前总管压阵——这些人就落了第,这辈子也够本了!”
说这么说,崔成秀脸上却没露半分鄙夷嫌弃来。齐皇帝微服,自太祖皇帝算起,没个能老老实实在里待上辈子,先帝佛,每年必定扮了香客到报国寺走遭,或拈香或参禅或赏桂,上九岁登宝,安分守己了年,年终于也忍不住白龙鱼服,和这些个来京赶考穷酸娘子混到了处,这些人沾了万岁福气,飞黄腾达已板上钉钉——他咂了咂嘴,抬手在驴屁上不轻不重鞭,又和徒弟低声谈论:“你在桌上伺候着,看小爷和哪个娘子最亲近?”
“蓝衣裳那个顾娘子。”崔三顺不假思索,“遂王赞了回她文章,说可谓魁首,小爷虽然不说话,可也了头,还细问顾娘子家里人呢!顾娘子人也,见我在旁伺候着,说看我辛苦,自己掏腰包给我叫了碗梅汤——”
“碗梅汤就收了你小子,你那头就这么不值钱?”崔成秀骂声,心底也有了成算,皇帝个细心人,性虽然不冷不,但对底人素来也方不苛刻,这位顾小娘子年纪轻,文才,行事又对皇帝胃,相貌也得不差——“也罢,”他琢磨了会儿道,“我看这里头家境就属这位顾小娘子差些,等散了席你送她们回客栈,就请顾小娘子收拾过来住咱们邻院,就说小爷想和顾小娘子论文方便些。”
崔三顺为了难:“许人不说那院子宁可空着,不能给外人住——”
“什么外人?”崔成秀恨铁不成钢呵斥声,又低声解释,“你忘了女科做什么了?顾小娘子文才,得,为人也,看就个注定了进鸾仪局材料,要了郑姑奶奶眼,把她放在小爷身边,那就步登了天!连咱们都得结着,还算什么外人?”
崔三顺恍然悟。
不知什么缘故,齐自太祖皇帝起便盛阳衰格局,如传了八个皇帝,男帝只有两位,女帝倒有六位。因觉得不便,明宗皇帝即位后便自内拣选心腹女官掌管司礼监,称为鸾仪司,又选了习武女官掌管镇抚司慎刑司兼禁宿卫,称为鸾仪局,末年更别心裁,自科举外另设女科,倘若得,便可镇抚司学习,三年期满,寻常者赏爵还乡,优者鸾仪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