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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太说:“不要逗她了,赶紧收拾东西送回去。”
芮嬷嬷应了,唤来婢女,将堆了满桌的东西搬回西苑。
三夫人也向婆婆告辞,老太太说:“你哥哥回京还有些日子,既然皇上赐下了宅邸,早些接你嫂嫂侄儿们上京,将家里拾掇起来。”
“原不知有这么大的天恩,我也写信想接嫂嫂侄儿们上京逛逛。”三夫人说,“他们原还诸多顾忌不大敢来,怕到了京城遭人笑话,这下不来也要来了,这会子怕是已经动身。”
老太太见下人都退了出去,便语重心长地说:“有几句话,我这会儿交代你,必然招你不高兴,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,我是不是为了你好。”
三夫人收敛了笑容,不安地看着婆婆:“您要说什么?媳妇……做错事了?”
老太太说:“娘家人上京定居,是体面的好事,但以后亲戚往来,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,凡事要多为你自己,为理儿和慧儿,还有腹中这孩子考虑。不是我看不上他们,又或嫌他们是外来的,就怕一家子仗着你哥哥立了功,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,就以为这京城,是他们的天下。”
三夫人听着当然不好受,但道理她也懂,抿着唇,不知该如何向婆婆解释。
“你别不高兴。”老太太说,“我就知道,要招惹你不开心。”
三夫人连连摇头,想了想问道:“那……我能请他们到家里来坐坐,用您的面子请他们吃顿饭吗?”
老太太笑道:“这是自然的,你不开口我也要请,不必问中公拿银子,我替你花销了。”
三夫人脸上的笑便藏不住了,连声谢过婆婆,待丫鬟们送了东西再回来,被拥簇着高高兴兴地离去了。
芮嬷嬷替主子收起两匹绸缎,笑道:“您说了什么话,叫三夫人高兴成那样。”
老太太说:“不过是摆宴请金家人吃顿饭,不花她的银子罢了。”
芮嬷嬷道:“这么多年,三夫人在您跟前没少挨骂挨罚,但您也疼她太多,三个儿媳妇里,最偏疼小的了吧?”
老太太说:“也是她会撒娇,你让老大老二家的来问我讨零花钱,还不如割了她们的脑袋。何况她娘家不在京城,我不疼她些,多可怜。”
芮嬷嬷走来,故意道:“将来我们三少夫人,娘家也不在京城,可她聪明能干、品行端正,比婶婶强百倍,到时候,您怕是要把她宠上天了。”
老太太却无心玩笑,叹道:“你家大老爷死活不松口的话,这事儿也难成,且看镕儿怎么与他爹周旋。算算日子,意儿到纪州了吧?”
芮嬷嬷应道:“今日该到了,过几天就能有信送回来。”
老太太说:“还不知她家里什么光景,别委屈了孩子。”
且说这个时节,纪州已然过了酷暑,京城的单衣回到这里顶不住凉风,老太太便知这些,临出门时命嬷嬷给扶意包袱里塞了两件织锦罩衫。
扶意为了御寒穿在身上,忘了衣衫的华丽,到了祖母跟前可了不得,立刻就被脱下了。
方才她回家后找母亲,娘不在房里,再往祖母这边来,就见母亲和丫鬟们,在廊下擦拭窗棂。
言夫人见女儿归来,又喜又愧疚,迎上来,手里的抹布不知该往哪儿放,唤了声:“意儿……”
可没等母女久别重逢亲昵几句,里头就有人听见动静出来,不知几时来家做客的堂姐言蓁蓁,惊讶地嚷嚷着:“扶意,你这衣裳,是什么料子做的,京城的?”
此刻,祖母和堂姐正翻看她的衣裳,翻看她带回家包袱里的东西。
三夫人塞给她的一包碎银子,路上使了一些给随行的妈妈们买吃的喝的,还有一大半,全被祖母收去了。
“就这点东西?”言蓁蓁在一些脂粉盒子里翻了翻,“你这哪里像是去了一趟京城,我还以为,你至少带上两车的东西回来。”
扶意没应话,她这个堂姐是闵初霖那一流,闵初霖好歹还是宰相府千金,作弄人之外,不至于贪婪成性,可她家这位堂姐,但凡见了好东西,伸手就是她的了,从小什么都要抢。
“你挑几件喜欢的留下吧。”老夫人对大孙女说,“想必是她回来着急,没顾得上带行李,过些日子祝家人会给送回来,到时候把你娘也叫来。”
言蓁蓁谢过祖母,瞥了眼扶意,对祖母道:“妹妹去了趟京城,是有些不一样,脸上的妆容这么妖艳。”
老夫人皱起眉头打量孙女,冷冷道:“既然回来了,就还是从前的样子,不要把你在京城学的坏毛病也一并带回来,下去吧。”
扶意欠身:“是。”
抬起头时,她看了眼随身带回来的那些东西,虽然料到了一进门就会被搜走,把一些要紧的舍不得的都让两位妈妈收了带去客栈,而老太太给她的零花钱,大笔的银子也让韵之收着没带回来,可她多少还是想给母亲留一些头油脂粉。
“你看什么?”言蓁蓁用袖子遮挡,“你舍不得了?我又没问你要,是奶奶给我的。”
老太太恼道:“还是这小家子气,你在京城也这样不体面?你在那里日日山珍海味,连上好的绸缎就这么在路上穿,享尽了荣华富贵,分你姐姐一些怎么了?”
“孙儿不敢,姐姐若喜欢,都拿去才好。”扶意道,“奶奶若没什么事,我先退下了。”
从进门到这一刻,没有一个人来向她解释,信中所说母亲重病是怎么回事,显然在祖母眼里,只要她回来了就好。
老夫人果然道:“我会给纪州写信交代你到家的事,不要私下与他们书信往来,你屋里的笔墨纸张我都收走了,若敢偷偷地往外送信,仔细你的皮。”
扶意欠身称是,一步步退了出去,言夫人跟着女儿出来,可还没说上两句话,就被婆婆叫进去了。
只见扶意的乳母,香橼的亲娘,从后面端着水盆来,一见两个孩子,欢喜不已,放下水盆就迎上来。
她捏着女儿的脸蛋子说:“这小丫头,都胖成什么样了,你去了京城就见天的吃呀?”
见香橼和娘亲撒娇起腻,扶意好生羡慕,但奶娘轻声对她说:“姑娘先回去,有什么话,我们夜里再说,先把老夫人屋里打扫好,不然她又要发脾气。”
香橼知道小姐心里不好受,便拉着她先走,奶娘端起水盆进门来,正听老夫人对儿媳妇说:“后日说亲的上门来,收起你这张哭丧的脸,别给我丢人。赶紧把家里家外打扫干净,这家里虽穷,可也要干净整洁才是。”
言夫人垂首而立,什么话也没说,见祖孙俩要走,她便让在一旁,言蓁蓁忽然停下,说道:“二婶,我夜里想吃一口新鲜舂好的年糕。”
“好……”言夫人应道。
“家里人都忙着收拾,你去弄吧。”老夫人吩咐,“侄女难得上门来,总该好好招待。”
言夫人点头:“我知道的,一定给蓁蓁做好。”
如此,扶意回房许久,也不见母亲归来,眼看着天黑了,以为她还在厅堂打扫,便按耐不住,往这里找来。
可门里的丫鬟却说,屋子早就收拾好了,夫人在厨房忙活晚饭。
她辗转来厨房,见母亲和奶娘将才蒸好的滚烫糯米取出来,两人蹲在捣臼边上嘀咕:“这米没泡过,能蒸熟了吗?”
奶娘一抬头,见是小姐和香橼,起身道:“是不是饿了?锅里有……”
扶意已是怒不可遏:“娘,您身体好好的是不是?不然哪有力气干活?”
言夫人起身,不知如何面对女儿,直往奶娘身后躲,轻声道:“意儿,她非要你回来,娘实在是……”
扶意问:“我送回家的银子,都被她拿走了?”
奶娘恨道:“还能有剩的吗,连信纸都恨不得剖开查一查。”
扶意问:“那么多银子,还不够使丫鬟用吗,非要作践你们?我爹呢,他还是什么都不管?”
言夫人慌忙上前道:“意儿,你爹最近忙得很,明年又要开科考,他每日只睡几个时辰,还带着学生们去各处拜访,他……”
“娘!”扶意忍无可忍,“你们愿意这辈子就这样,那我呢?您想过我吗?若不是担心您,我明知道她撒谎骗人,我还是回来了。”
“不要对你母亲大呼小叫,你上京城,就学了这些回来?”言景山突然出现在厨房,责备扶意,“你想做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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