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衣男人遥望着天上那个圆圆的大洞，望了一年又一年，原本复仇无望，他已经快要淡忘，飞升传送阵的现又激起了他的斗志。

他又开始忙碌起来，乔荞只看见他的背影，去了很多地方，杀了很多人，抢了很多东西。

还有他的属，好战的鬩域人想到要到天上去干掉飞升的正道修士，便浑身热血沸腾，操练得十分起劲。

乔荞还看到了很多熟人，水千灵，白九天，看到他盛大的婚礼，看到他一起在大厅中议事。

还有，月淮风渐渐变白的头发……

像银白月光织就的匹练，长长披散在脑后，他一个人，站在空荡荡的大殿，站在窗前，看着天边的大洞。

不用再继续看，乔荞已经知道后面发生了什。他会准备好一切，来到上界，织一张庞大的网，杀掉所有已经飞升的修士。

周遭的一切在慢慢瓦解，幻境所构建的世界崩塌，像流沙在脚，只剩那个孤寂的背影，银色长发披散着，背对着她。

黑暗的虚空中，只有他脚一点微茫，却已经足够耀眼。

这个时候，她很想从后面抱一抱他，这想着，也这做了，画面随心而动，她一脚踏进去，手已经缠上他的腰。

“月淮风。”

“结束了。”他回答。

乔荞想转到前面去，看看他的脸，身子刚一动眼睛就被蒙住了。

宽大的手掌，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覆盖了她半张脸，鼻尖是醇厚又清新的木香，像雨后的松树林，是她熟悉又安心的味道。

她被男人梏在怀里，唇覆上柔软微凉的触感，伸手扒拉，手腕被握住。

乔荞着急，见都见了，还把人眼睛蒙上，这跟脱了子不给干有什区别？

“让我看看！”

“不给看。”

“为什不给看？”

“保持神秘。”

“……”

第51章 个人隐私，与你无关

“那你打算保持多久。”

“很快……”

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里, 他突然闷哼一声，将她推离开来。

唇边和怀中的温度消散，乔荞从他张开的指缝里, 看见一柄金色长剑洞穿了他的胸。

他的身体流萤般飘散, 面容破碎，在黑暗和慌乱中，乔荞只捕捉到他微微翘起的，棱角分明的薄唇。

没时间反应，黑暗如潮水褪去，乔荞发现己又回到了天鉴宗, 尹不周杀妻证道飞升的云台之上，她还站在原来的位置。

这次略有不，云台上没有多余的人，正中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, 身上白袍被血染得暗红，脚边尸体堆积如山，无数具残破的躯体都是一个人的模样。

尹不周破开了他的幻境, 他百次，千次地杀死了月容。他头脑从始至终都很清醒，当然就算是现实世界, 他也不会后悔曾经做过的事，幻境和现实，他都是样的选择。

杀死的人并没有化为流光消失, 而是破碎堆叠着, 鲜血在脚汇聚成了河。

“念月。”尹不周粗嘎苍老的声音响起：“你就这点本事吗，想用幻境来困死我，未免太过天真。”

“我在杀人之前, 总会给对方一个机会。”遥远空灵的声音，似在耳边，又好像远在天边。

乔荞处张望，看不见他，他又像无处不在，触手及。

尹不周脚踩在尸体上，两手撑着剑柄，冷哼：“机会？若我没有在幻境中杀月容，你待如何？”

“你认为我费了这大功夫，会因为你流露一点懊悔的模样就轻易放你走吗，何况你并没有。”男人音色低沉平稳，不夹带任何情绪，“不会如何，也没有任何机会，只不过是横着玩和竖着玩的区别，但殊途归，你的结果……”

“……只有死。”

话落，乔荞随即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抚过脸颊，她脑中响起声音，“红胖胖，你想象中的天界是什样的。”

“我想象中的……”乔荞发现己并没有发声音，这种交流，好像由心而生。

她抬头望向阴沉的天：“我想象中的天界，建在云上的宫阙，漫天的云霞，巍峨的天柱，还有嫦娥啊，王母娘娘啊玉皇大帝啥的……”

他轻笑一声，慢慢悠悠答：“好，的——”

接着，天空乌云飞快往方退去，露湛蓝的天幕。

“咚——”

“咚——”

“咚——”

三声悠长的钟鸣响罢，一道柱形金光天上落，罩在尹不周身上，照亮他沾满鲜血的狰狞的老脸。

他身上的血消失了，浑身上都在悄然发生变化。佝偻的脊背变得挺，面容恢复了年轻，披散的白发蜕变成健康有光泽的黑色，整个人恍若新生。

脚的鲜血和尸体也都消失了，变成了开满细碎野花的绿草地。风拂过，带来春日里盎然的花草气息，世界都干净了。

尹不周浑浊的眼睛也被这绿意点亮，有片刻的晃神，仰头怔怔看着天空。

悠扬仙乐响起，九天玄女乘风而来，怀抱琵琶，臂弯披锦扫过他的脸。他伸手，一片白云飘至脚底将他托起，玄女接引他通往天界。

乔荞也跟着飞了起来，见此时此景不由觉得笑。

如果说杀月容以解释为破除幻境，那现在尹不周脸上那真心实意的笑实在是太过刺眼。

明明知道是假，还是忍不住深陷其中。

假成仙，比真杀妻更让他向往、着迷。

老而不死是为贼，老不死的狗东西，怎还不去死。乔荞愤怒握紧了拳头。

玄女牵着尹不周走过长长的千阶云梯，百对雕龙玉柱，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。

殿中一对男女并肩高居上座，玄女将他牵入内殿便飘然远去，尹不周踩着金银丝线交织成的地毯走进去。

抬起头，却发现座上之人，竟是他死去多

年的妻子，月容。

她像换了一个人，从来不爱金钗，却满头珠翠，衣着华贵，那双温柔多情的水瞳正痴痴望着身边的陌生男人。

那男人头戴十二行珠冠冕，面容俊秀，惊为天人，样深深地注视着身边人，好像这世间除了她，再没有旁的东西入得了他的眼。

“月容？”尹不周疾步上前。

身份尊贵的男人转过头来，袍袖一挥，怒喝一声：“放肆！”尹不周便被打飞，身体撞在殿侧玉柱上，发‘嘭’的一声。

王母娘娘容惊奇看去，视线又飞快转移了，往身边男人怀里靠了靠，柔夷抚上他的胸，“夫君，莫恼，孩要来了。”

接着，一直作为局外人旁观的乔荞感觉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，身侧的白云凝聚成一个人形，与她十指相扣。

她抬头望去，男人面上却笼罩着一层云雾，看不见脸貌。

“月淮风？”她试探着喊。

“保持神秘。”他回答。

乔荞：……

还真是滴水不漏啊。

他手牵着手进入大殿，王母娘娘容提着裙子迎来，握住了乔荞的手，转头对上位的男人说：“夫君，荞和风都来了，走吧，晚膳早就备好了，天是中秋节，咱一家人，终于团聚了。”

周遭场景快速变幻，瑶池边，桂树，换了常服，一家人乐乐呵呵围着桌子吃饭，乔荞照例坐在月淮风怀里。

王母娘娘容掩唇轻笑，用肩膀撞了撞身边人，“看，都成亲这多年了，还是这腻歪。”

玉皇大帝笑眯眯握住了她的手，举至唇边亲吻她的手背，王母娘娘容低头娇羞一笑。

乔荞扭头一看，尹不周还傻呆呆躺在地上。天伦之乐是别人，娘子和子媳妇也是别人的，啥啥都没有他的份。

他当然不甘心，哪怕是幻境，他的私都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的妻子。

尹不周举剑来刺，月淮风回身一掌击在他胸，他身体如断线的风筝飞落至开满红莲的瑶池水中。

玉皇大帝拍桌而起，怒喝：“极恶之罪，当阿鼻焦热地狱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
乔荞正瞄准了桌上的鸡腿，“轰隆隆——”，瑶池桂树皆成梦幻泡影，鸡腿也飞走了。